泥土里的脊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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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童年总在黄土高坡的褶皱里打转。那些歪脖子老柳树会记得,我曾用小手抚摸过它们皴裂的树皮;半坡上的白杨树会记得,我总在春旱时节提着破铁桶给它们喂水。黄土漫天的日子里,这些树像佝偻着脊背的老农,在干裂的土地上写满倔强的诗行。

那时父亲总说:"看这些树多像庄稼汉。"枝干虬结的槐树顶着稀疏的绿云,根须却在看不见的深处与板结的黄土较劲。春旱时它们把叶子卷成细条,夏涝时又拼命把根系往高处扎。有年大旱,坡东头的老榆树硬是褪光了叶子保命,灰白的枝桠直愣愣刺向天空,像把不肯低头的剑。

后来我在画册上看见黄山松。那些扎根石缝的树冠如同凝固的绿焰,导游说它们能分泌酸性物质腐蚀岩石。这让我想起老家那些不起眼的树,它们是否也在默默消化着生活的苦涩?去年回乡,发现村口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柳发了新芽,焦黑的树干上冒出嫩生生的枝条,像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捧出颗翠玉。

去年在成都望江楼,我被满眼的苍翠晃得睁不开眼。这里的香樟树冠如华盖,银杏叶像镀了金箔的扇子。可当夜雨敲窗时,我莫名想起老家屋檐下那棵歪脖子枣树。它总在风沙天把枝干弯成一张弓,却在每个秋天准时挂满红玛瑙似的果实——原来有些生命的美,正在于与苦难较劲时绷紧的筋骨。

此刻窗台上的绿萝正在舒展新叶,而三千里外的黄土高坡上,那些树大概又在和春旱较劲。它们教会我:生命最动人的姿态,不是亭亭玉立,而是在困顿中依然保持向上的渴望。就像父亲皴裂的手掌总能捧出金黄的麦穗,那些歪歪扭扭的树,也在用年轮镌刻着属于自己的尊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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