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壳之声
后院的青砖墙根下总趴着三五只母鸡。每当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铁皮水槽上,它们就会用暗黄的喙啄食菜叶,细碎的绒毛裹着泥屑纷纷扬扬。我常隔着竹帘偷看这些笨拙的家伙,看它们为半条蚯蚓相互踩踏,看沾着草籽的翅膀扑棱起呛人的尘土。
老人们常说母鸡是活闹钟,可它们的啼鸣总不合节拍。清晨五更天,当第一缕炊烟刚爬上邻家的烟囱,这群聒噪的演奏家就迫不及待地吊嗓子。有时我故意跺着木楼梯下楼,惊得它们四散奔逃,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,又聚拢在晾衣绳下啄我的布鞋。
最让我恼火的是上个月。我蹲在葡萄架下读《飞鸟集》,它们竟把诗集当成了磨爪石。泛黄的书页上落满梅花状的爪印,那句"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,但我已飞过"被踩得支离破碎。我攥着诗集冲进堂屋,却听见外婆在厨房里笑:"鸡崽儿哪懂什么诗书礼乐哟。"
窗台上的仙人掌突然开了花。月光透过瓦缝漏进来,在石膏鹰摆件上流淌。我摸着它粗粝的翅膀,突然明白自己为何总爱擦拭这尊旧物——原来每根羽毛都在诉说对云层的渴望。母鸡们仍在院子里咕咕叨叨,可那声音忽然变得遥远,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。
晾衣绳上的蓝布衫在夜风里鼓荡,恍若雏鹰试翼。我轻轻合上诗集,把沾着鸡爪印的那页抚了又抚。晨露未晞的清晨,当第一声啼鸣刺破雾霭时,我竟从这粗粝的声响里,听见了某种破壳而出的震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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