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标与归途
路灯在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,父亲的后背总在明暗交界处起伏。我数着他棉布衬衫上深浅不定的汗渍,忽然发现那些蜿蜒的纹路竟与工地图纸的等高线如此相似。
小学手工课需要制作桥梁模型那晚,父亲第一次摘下安全帽走进我的房间。他沾着水泥灰的指节轻轻叩击我的草稿,木屑簌簌落在台灯的光晕里。"承重结构要像手掌的骨骼",他摊开龟裂的掌心,纵横的纹路里嵌着洗不净的灰白。那个瞬间,我忽然看懂了他手机相册里无数张尚未竣工的高架桥——原来每道钢筋都在模仿父亲弯曲的脊梁。
梅雨季的走廊总是潮湿,父亲的雨靴在墙角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。我在月考卷上画函数图像时,突然意识到那些抛物线与他测量仪上的绿色激光何其相似。他总在电话里说"注意基础要扎实",却从不提起自己如何在暴雨里加固基坑。直到某个补课的深夜,我看见他蹲在楼道里就着应急灯核对图纸,安全帽上的反光条明明灭灭,像极了小时候他指给我看的北斗七星。
深秋的梧桐叶落满安全通道时,父亲开始频繁揉捏右肩。我悄悄将他保温杯里的浓茶换成枸杞,却在杯底发现沉淀的止痛药粉。现在他教我看施工图时会突然沉默,而我终于能读懂那些蓝色标注线后藏着的歉疚。前天暴雨冲垮临时围挡,他赶去工地前摸了摸我新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,掌心的温度透过塑料封皮,烫得我眼眶发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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