萤火虫与星辰
夏夜的蝉鸣总裹着外婆的蒲扇香。她常坐在老槐树下,用带着乡音的话语编织故事。那些年我总以为,外婆说的话就像她纳鞋底的线,又长又绕,直到那个泛着消毒水味道的夜晚,才明白那些朴素的句子原是藏着星光的茧。
"小囡知道不?老鹰教雏鸟飞,总要先把窝掀了。"初二那年我参加作文比赛落选,外婆把红糖糍粑塞进我书包时这么说。我咬着糍粑的甜,却尝不出话里的咸。直到中考放榜那天,蝉声突然变得刺耳——录取通知单上印着的,是所从未想过的学校。
八月的月亮像块没烤熟的烧饼,黏糊糊地挂在天上。我蜷缩在竹席上数纱窗的格子,数着数着就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。外婆抱来晒得蓬松的棉被,像往年每个夏夜那样躺在我身边。她身上永远有晒谷场的气息,混着风油精的清凉。
"三中食堂的桂花糖藕可甜咧。"黑暗中传来外婆慢悠悠的声音,"当年你大舅在砖窑厂做工,每天揣着窝头走三十里夜路,现在不照样给家里盖了楼?"她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打我的后背,像在哄襁褓里的婴孩,"萤火虫在黑处才显亮,你说是不是这个理?"
晨光爬上窗棂时,我望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睛,忽然想起外婆说过的话。她说春天播种要踩着霜,说腊梅香要等雪压枝,说老井水越旱越甜。那些曾经听不懂的乡谚,突然变成了会发光的种子,在潮湿的心事里生根发芽。
如今每当我走过三中的紫藤长廊,总想起外婆用皱纹藏着的智慧。她教会我的不是漂亮话,而是像稻穗低头般的生存哲学。真正的光芒不必是太阳,做只提着灯笼的萤火虫,也能照亮自己的江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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