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声里的秘密
老屋西厢房的樟木箱里,总浮着若有若无的松香。掀开箱盖,那把老弦子就躺在靛蓝土布上,琴杆的蟒皮泛着琥珀色光泽,十三道弦痕深深浅浅,像年轮刻进古树。我总爱用指腹摩挲第三道凹痕,这时爷爷便会摘下老花镜:"当年你太爷爷走镖时,这道弦崩断在太行山的月光里......"
腊月廿三祭灶那日,檐角的冰棱垂得老长。爷爷裹着褪色军大衣坐在石榴树下调弦,琴筒里忽然灌进股穿堂风。他弓着背咳得厉害,琴杆在雪地上敲出凌乱的鼓点。"咔嚓"一声,新换的钢弦断成两截。"娃啊,"爷爷将断弦绕在我虎口,"等攒够一千根弦,就能瞧见琴胆里藏着的戏文了。"
从此青石门槛成了我的瞭望台。春日数弦时,檐角恰好坠下融化前的最后一滴冰水;夏夜蝉鸣最盛时,断弦会裹着晒干的槐花收进陶罐;秋分那天爷爷总会多断一根弦,说这是替南飞的燕子缴过路钱。有回我趁他午睡偷看陶罐,却被逮个正着。"数弦要像熬小米粥,"爷爷往罐里添了把决明子,"火急了就尝不出回甘。"
第十个冬至,陶罐沿的豁口卡住了第一千根弦。烟花在墨色夜空绽开时,琴胆里滑出的却是个牛皮纸信封。我抖着手抽出泛黄的作业纸,右下角蜡笔画的笑脸向日葵歪着头,蓝墨水洇开的"生日快乐"已经模糊。"爷爷是大骗子!"我攥着纸片直跺脚。老人用生着冻疮的手擦我眼角:"这一千个晨昏里,是谁在槐花雨里逮知了?是谁给断腿喜鹊搭过窝?"
此刻表妹正踮脚够琴杆上的弦痕,发梢沾着凤仙花汁。"这道深痕是去年你住院时断的,"我指着第七道凹槽,"当时爷爷整夜守在ICU外头,弦子在他怀里唱了整宿的《定军山》。"晨光穿过窗棂,琴筒里飘出的细尘在光柱中起舞,恍若十年前那个落雪的黄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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