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这是最后一天
清晨六点的闹钟会像第一次学飞的小鸟那样早起。踮着脚尖摸进厨房，把昨晚偷偷记下的食谱摊在案板上。油锅里滋滋作响的荷包蛋，烤得焦黄的面包片，还有冒着热气的牛奶，这些简单的食物里藏着十七年说不出口的"我爱你"。妈妈推门时飘来的茉莉香，爸爸晨跑归来的汗珠，妹妹蓬松的麻花辫，都该被热豆浆的雾气温柔包裹。
书包里攒了三年的压岁钱和零花钱，此刻应该躺在希望工程办公室的捐款箱里。记得去年路过工地时，那个蹲在砖堆旁写作业的小女孩，她的铅笔短得快要握不住。银行账户里还剩3682.5元，刚好够买二十套画具送给特殊教育学校——那些用指尖触摸世界的孩子，值得拥有最鲜艳的蜡笔。
电脑屏幕亮起时，故宫的雪正落在朱红宫墙上。通过4K直播看呼伦贝尔草原的日出，金辉漫过草尖的露珠；切换页面是黄鹤楼的晚钟，暮色里惊起一群白鹭。收藏夹里存着五十个旅行博主的频道，此刻像拆开珍藏的巧克力盒，把阿拉斯加的极光、撒哈拉的星夜、威尼斯的水纹，统统含在舌尖慢慢融化。
操场跑道被正午阳光晒得发烫。第六圈时汗水划过下巴，在塑胶地面上砸出深色圆点。风掀起校服衣角，露出腰间淡去的阑尾炎手术疤。远处食堂飘来青椒肉丝的味道，三楼教室的蓝窗帘被吹出窗外，像极了去年运动会上啦啦队挥舞的彩带。
献血车里的冷气让人起鸡皮疙瘩。针管扎进血管时，忽然想起生物课学的血液循环系统。暗红色的生命之河在透明软管里蜿蜒，恍惚看见它们流进某个陌生人的身体，就像把日记本最后一页悄悄撕下，夹进图书馆的某本旧书里。
晚饭时糖醋排骨比往常甜些。妈妈把葱丝挑得特别干净，爸爸破例允许我喝小半杯梅子酒。妹妹用油乎乎的小手往我碗里塞鸡翅，说这是她幼儿园故事比赛得的奖品。洗碗槽的水声格外清脆，我偷偷把全家福相框擦得锃亮。
台灯在遗书末尾投下暖黄光晕。角膜捐献协议上的钢笔字洇开少许，像朵将开未开的花。给同桌画的数学笔记目录刚写到第三章，给流浪猫小橘买的鱼干塞满了储物柜，给语文老师抄的苏轼词集还差《定风波》没写完。
天台的夜风带着槐花香。猎户座腰带上的三颗星明明灭灭，像谁在云端玩手电筒。手机相册自动跳出"一年前今日"，是全班春游时拍的傻气合照。忽然希望时间能卡在这个瞬间，像卡在唱片机凹槽里的指针，循环播放副歌部分。
枕边闹钟显示23:59。月光给书架镀上银边，《追风筝的人》停在第378页，哈桑的儿子终于放飞了风筝。床头盆栽的绿萝垂下新生的气根，在黑暗里悄悄触碰地板。远处传来夜班公交车的报站声，恍若另一个世界的晨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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