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浪者手记
清晨六点的薄雾里,我的胶鞋踩碎巷口凝结的霜花。搪瓷碗底躺着两枚硬币,在寒风中叮当作响。这条缀满早点铺子的长街正从睡梦中苏醒,蒸笼掀开时腾起的热气里,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与我擦肩而过,他们的公文包掠过我的衣角,带起一阵混着古龙水味的冷风。
上个月在凯旋大酒店门口,我裹着从垃圾站捡来的军绿色棉袄,像片枯叶贴在罗马柱的阴影里。旋转门内飘出的钢琴声裹着暖意,贵妇人貂皮围脖上的水晶吊坠晃得我眯起眼。当保安的橡胶棍戳中肋骨时,我才惊觉自己的影子玷污了大理石地面的光洁,那些精心打理过的皮鞋正慌乱地绕开我,仿佛躲避某种传染病。
后来我转去地铁口碰运气。晚高峰的人潮中,无数双锃亮的皮鞋在眼前交错,偶尔有学生模样的姑娘停下脚步,却在翻找零钱时被同伴拽走。霓虹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,我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,最终蜷缩成广告灯箱下的一团墨渍。
直到某个飘雨的黄昏,我误入城北的老旧居民区。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滴着水,穿堂风里飘来油爆辣椒的呛香。修车摊前的大爷用沾满油污的围裙擦手,往我碗里放了半个烤红薯。二楼阳台上晾晒的婴儿尿布在风中摇晃,像一串褪色的旌旗。这里的人们在逼仄的楼道里种绿萝,用搪瓷缸子装隔夜茶,却总能在衣兜里摸出几颗水果糖。
雨夜里数着桥洞缝隙漏进的星光,我想起三年前在建筑工地搅拌水泥的日子。那时我的安全帽总是沾着白灰,工钱装在皱巴巴的信封里,却能换来整条街最响亮的划拳声。现在的我拥有整座城市的道路,却失去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床。乞讨得来的纸币带着陌生人掌心的温度,而ATM机吐出的钞票永远冰冷——这大概就是自由的代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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