词谱灯影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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蝉鸣聒噪的仲夏，我在父亲书房的樟木箱底翻出一册青布封面的旧书。老台灯在纸页上晕染出鹅黄色的光斑，扉页上"白香词谱"四个褪色小楷，仿佛沾着百年前的松烟墨香。
这本泛黄的老书原是祖父的旧物。长辈们说这是清代舒梦兰先生为后辈铺就的诗词台阶，我却当它是个藏着无数秘密的月光宝盒。彩印的工笔插图里，垂柳细叶如裁，恍若看见贺铸笔下"一川烟草"的江南；雁阵掠过泛着水渍的纸角，恰似张炎词中"写不成书"的惆怅。最妙是读到"细雨梦回鸡塞远"时，檐角忽然落下雨来，竟分不清是书中雨还是窗外雨。
填词成了暑日里的消遣。取《鹧鸪天》词牌作题，先要数准七字句的平仄，像在月光下穿珍珠链子。平声是圆润的玉珠，仄声是方正的檀木珠，错落有致地缀在五十八字的丝线上。前日填《浣溪沙》，特意将母亲晾晒的陈皮、小妹遗落的绢花都嵌进词中，末句"梅子黄时雨"刚落笔，厨房竟当真飘来糖渍青梅的甜香。
词人们的身影常在灯下浮现。东坡先生拄竹杖踏芒鞋，从"回首向来萧瑟处"的墨迹里走来；易安居士执素笺倚轩窗，在"月满西楼"处洒下梧桐影。如今望见火烧云漫卷，便想起周邦彦的"斜阳冉冉春无极"；尝到新酿的杨梅汁，舌尖自然涌上"冰肌玉骨清凉无汗"的句子。这册陪伴我整个夏天的词谱，已然成为丈量世界的另一把尺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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